车子很快就停驶在岚山山脚处,我木讷地看着这座山,曾经那么多的欢笑,现在只剩下一片寂静。
岚山离县城并不远,但因为一座真言寺而远近闻名。自小就活在这座县城的我自然对这了如指掌。小时候父母经常带我来这拜佛,伙伴们也都相约在这踏青,累了就去寺庙禅室静坐打盹,还可以讨口水喝。大一点就时常带着寺的小和尚去城里瞎玩。所以当大人们叹服这里的方丈有真智时,我却不以为然。
现在我成了大人,反而却对此深信不疑起来。
山里十分清幽,不时有几声清脆的鸟叫从远方传荡过来围绕着我们,蕴满古意的树木有柔和的光透过树叶缝隙投射下来,山上布有专供香客行走的石板梯,但那对我来说太慢了,并且我也不想见到其他人,热闹的氛围现在只让我心烦。
“吱嘎—吱嘎—”踩在树叶尸体铺垫的地衣,我面无表情地踏在这条不好走的山路上。这是我和朋友们走出来的道路,这条道路不仅风景秀美,还时常有野生的小动物跑过。我也曾带林凝来过这里,她当时快乐的就像个孩子,虽然她一直都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而现在这条路上充满着腐烂的气息,泥泞、枯叶、烂掉的果子,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反胃。
有多久没来过这了?一年、十年、二十年?虽然事故发生前才带林凝来过这里,但现在好像已经废弃了一个世纪,荒凉又丑陋。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紧紧跟在我身后的林凝,她气喘吁吁,但还是没有落下一步,步伐轻快灵活,感觉好像还有一点兴奋?摇了摇头,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应该只是错觉吧。
回想起今天早上对她提及这件事时,我以为她会干脆地拒绝,毕竟这二十多天里她一次房门都没有出过。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只问了我一句话。
你是想和我一起出去吗?
当我回答“是”的时候,昏暗的光线里我好像在她的脸上捕捉到一丝喜悦的味道,在这二十多天里我在她的脸上看到过一切,“关怀”、“温柔”、“沉默”......但“喜悦”或“快乐”之类的从未在她的脸上驻足。我也只当是自己看走了眼,没放在心上。
但话又说回来,这个林凝还是一样蠢的没脑子,也没问去哪,就这么信任地跟着我出来。“这次出来你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我有些戏谑地想着。但林凝还是一脸认真,注意着脚下,有条不紊地跟着我。
我皱了皱眉头,加快了脚步。
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我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向寺庙走去。林凝虽然还紧跟着我,但一脸惨白,好像随时都会消失。本想问一下她的身体状况,可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念叨。
她只是个继承了林凝容貌的幽灵,不用管她。
以往即便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这种情况我也会善意地问候几句,现在却对一个跟林凝一模一样的“女孩”如此冷酷。
你到底改变了我什么。
这条路避开了人群,通往的是寺庙后门。寺庙还是砖红瓦绿,墙沿有潮湿的青苔,不知名的野花轻轻地在墙角晃悠着,后门处那堆碎石还静静地堆积在那里,倾述着一个又一个溜走的日子,墙体有所剥落的地方已经泛黄,呢喃着逝去的时光。
我用力将后门推开,门开的一刹那感觉到手上有针扎一般的痛感,应该是门上的倒刺吧。我这么想着,带着林凝进入了寺内。
寺庙还是以前的布落,房屋错落有致,幽静素雅。木棍支起的晾衣架上有几件蓝布袍随风飞扬。院落中间有一口古井,井口边杂草丛生,摇轮已经锈迹斑斑,但井底的水依旧甘冽清澈。
一阵和煦的微风拂过,夹竹桃正是芳灼,三两桃花脱落,夏风纷扬着花瓣四散飘移着。我不禁觉得心口有些发闷,透不过气来,前院整齐而洪亮的诵经声传到后院,像洪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冲击着我的大脑,脑仁有些发麻。我用力摇了摇脑袋,待心里好受了些,转头招呼身后的少女:“跟过来。”也不管她是否听到,便自顾自地往前走。但心里还是有些揣测:送走她难道是错误的?不然为什么我会有这么明显的反应。
凡心怀鬼胎者,寺庙之内皆若刻压。
踏上木台的第一步,我就感到一阵更剧烈的厌恶心理从胸中涌出。该死的,我都快要吐了。我吃力地行走在木阁里,难道抹去这个少女真的是有违天理、叛逆佛心?我回过头来看向那个少女,林凝小心翼翼地拖曳着脚步跟在我身后,不敢弄出过大的声响,怕打搅到诵经的僧人。察觉到我在看她,林凝抬头对上我的目光,满脸压抑不住的喜悦。你就有这么高兴吗?我强硬地别过头去。
送走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我没有做错什么。
快到禅室门口,如山的压迫感朝我袭来。虽然难熬,但仍是我可以承受的范围,我扶着墙壁朝禅室踱去,这时林凝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那个,一脸惊慌地朝我跑过来。
“柒安,你没......”
“跟过来!!”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林凝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竟然用这种语气打断她,讷讷地站在原地,表情诧异而委屈。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对她大吼大叫,但今天却莫名其妙丧失了理智,朝她吼了出来。白色的少女楚楚可怜地站在那里,像一头担惊受怕的小鹿,不敢开口说话,也没有抬头看我。
看着少女这幅样子,我心里有些不忍。但也懒得跟她多说什么,推开禅室的门,走了进去。禅室里布致的十分普通,向阳的推拉门半敞着,中央硕大的香炉袅袅升起烟华,地上灰色的棉坐垫随意散放着,这也是这件禅室唯一让人休坐的物件。在禅室的最前面一个遒劲有力的泼墨大字“醒”肆意恣睢地嵌在米白色的宣纸上,宣纸被裱好挂在墙上,而方丈就安坐在那个“醒”字的下方。
方丈是个老人,这是每个看到他的人第一印象,但几乎所有人都只知道他是个老人,但不知道他老到什么程度和为什么看到他就觉得他是个老人,方丈外观看起来并不显老。头发未曾花白,双眸慈祥和蔼,连皱纹都不是十分明显。可能是因为方丈满经沧桑的智慧让人潜意识觉得他是位已经度过长远的浮生烟雨的老者。
走进禅室后,压力突然就消失了。我随便找了张垫子坐了下来,方丈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一如以往,对叽叽喳喳的我们不以为意,但此时只有我一个人。我长大了,方丈也老去了,什么都改变了。方丈什么也没有说,他静静地打着禅,表情祥和安宁。看着这一幕,我也不好意思先开口打扰到他,只好同样安静坐着等他先开口。
林凝就在这时悄悄走了进来,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我的身后。“柒安,我们还是回去吧,我不想待在这儿了。”她有些畏缩地对我说道。感到恐惧就对了,这次来本就是为了洗脱你的执念。我没有理睬她,见我没有吭声,林凝有些焦急,“柒安,喂!听我说话啊!”她想伸手拉我的衣角,但那只手没有抓住什么东西的能力。
“你还是来了。”方丈此时突然发出沉重的声音,听不出失望还是懊恼,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随后目光如雷般直视着我身后的位置,林凝脸色煞白,拒绝般的将身体往后挪动。条件反射般,我迅速挡在林凝前面。突然有些尴尬,回过头,林凝脸上出乎意料的惧意果然削减了很多,呡着嘴看着我。
方丈的目光没有持续多久,仿佛熄灭了般,他又垂下了眼帘:“‘死’在佛教中称为‘往生’。《大佛顶首楞严经》中提过:始终相成,生灭相继,生死死生,生生死死,如旋火轮,未有修习。死是生的开头,生是死的起点。但‘死者’如果仍被生者的因果所牵扯,羁留在现世,她会被尘世的生气所染指,反过来侵蚀现有的世界,让世界认可她的存在,简单来说便是被现世的‘物’接受。‘地缚灵’是被自己对某片区域的执念所产生的因果所缠绕,让人在这片区域隐约感受着他们的存在。但你的执念太深了,将本来了无牵挂的死者唤醒,在她触碰到因果的溯源之前,她的具象不会消失。直到与溯源一齐堙灭。”
说完便又陷入了沉思,任我怎么叫唤他都不再理睬。即便一头雾水我也不可能在佛门禁地抓住他的衣襟厉声质问他究竟什么意思。但有一点我是明白的,要想送走林凝,必须得结束我对她的某种执念。但这种执念是什么,怎么结束,都是让人迷惑的东西。
林凝仍是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我微叹了一口气,柔声对她说:“走了。”她才突然回过神来,和我一起对方丈鞠了一躬,便跟着我走出了禅室。
禅室外面的天空朴素自然,诵经的僧人都已在打坐,空气里飘扬着虔诚的味道。嗅着这让人不喜的味道,我带着林凝快步离开了这里。
禅室里,香炉中最后一块檀木燃尽。方丈定定地睁开双眼,
“小安,你究竟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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